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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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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硯眸中露出一抹淡淡暖意,卻搖頭拒絕了蘇玉的好意:“正是蘇老將軍覺得難以啟口,才囑托我先於他過來將此事告知與你們,找他沒有用的。”

蘇玉聞言怔了怔,嘆一口氣道:“這麽說來,父將是拿你當槍使了,秦大人素來八面玲瓏,怎麽會應下這樣的苦差事?”

秦硯的倏然眉頭一蹙,又一次按住腹部,額頭上的冷汗又凝聚了一層,順著他弧度俊朗的臉部線條滑下。秦硯咬緊了牙關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
蘇玉匆忙用帕子為他將冷汗輕輕拭去,帕子將要離開他的臉時,手卻被他捧住,秦硯吃力地將她的手貼在了自己的心口出,表情認真又執著。

這一刻,兩人誰都沒有說話,蘇玉卻明白了這就是秦硯的答案。

“你大可不必如此。”掌心之下便是秦硯一下接一下急促而有力的心跳,蘇玉動了動自己的手,卻並沒有將它抽走,感受著秦硯因為疼痛而有些失了分寸的力度,蘇玉緩緩道,“父將是父將,我是我。”

秦硯松了一口氣,將蘇玉的手松開了些,帶離了自己的胸口平放到桌面上,卻依舊握住不松開。

“可是疼得更嚴重了?”蘇玉問道。

秦硯低喘一口氣,垂了下頭,再擡起時面上帶出一絲尷尬笑意:“這是我第二次被蘇少將軍揍了。”

“我也是第一次見大哥將同一個人揍了兩次,不過你這一次打挨得確實冤枉了些。”蘇玉將手從秦硯的手中抽出,繼續為他擦了擦冷汗道,“大哥方才應該是急火攻心了,我替他向你陪個不是。”

秦硯的面容因為疼痛依舊隱隱泛著慘白,眸光卻分外漆黑深邃,如一汪看不見底的幽泉一般:“他方才說我與太後不清不楚。”

蘇玉垂頭“嗯”了一聲,將絲帕在他面前抖了抖,道:“這帕子被你的汗水打濕了,我去喚人拿個新的過來。”

“我與太後之間,並無任何逾越之處,也並沒有半分愛慕之情。”秦硯焦急道,“請你相信我。”

蘇玉動作一頓,卻依舊站起身來向門外邊走邊道:“你不必對我解釋。”

眼見蘇玉要走,秦硯已顧不上身上的疼痛,猛地站起身來,卻連她的衣角都沒有握住。腹部因為他激烈的動作又開始翻江倒海的疼痛起來,秦硯卻仿若無覺一般,硬生生的逼著自己邁出了兩步。

“你瘋了?!”蘇玉驚怒道,馬上走回來將他扶住,小心翼翼地攙著他重新坐了下來,口中卻罵道,“你若是不想要命了,現在便離開蘇府,省了到時候太後怪罪下來,再讓我們蘇家平白受了連累!”

秦硯早已維持不住坦然的面色,就連身體都微微有些發抖,嗓間隱隱發癢,忍不住想要咳嗽,卻被他用毅力強行壓制住,勉強出聲道:“這點傷我死不了,你莫要走。”

“我不是走,我說了我只是去換個帕子!”蘇玉咬牙罵道,“你腦袋也跟著痛傻了麽?”

秦硯嘴角硬扯出一分笑意,卻怎麽都帶著十分的失落:“往日裏我一開口,你便走了。”

“那是因為我知道你說不出人話來。”蘇玉瞪了他一眼,最終卻還是將帕子擰了擰,在他面前微傾了身子,繼續為他將掛了滿額頭的冷汗擦拭幹凈。

秦硯的擡眸,視線與蘇玉直直對上,濃密的睫毛因為被冷汗打濕,配著慘白的面色,看起來分外可憐。

“我與太後並無暧昧。”秦硯重覆道,“若是連你都不信,這世上便再沒有人能信我了。”

“少給我扣高帽子。”蘇玉將秦硯輕輕向後推了推,讓他坐得更舒服些,“我信不信是我的事情,與你有什麽關系?與他人又有什麽關系?”

“只要你還在意我,便與我有關系。”秦硯被推得靠在了椅背上,正掙紮著重新坐起來,卻被蘇玉按住了肩膀。

“老實呆著!”蘇玉兇巴巴道,“誰說我在意?”

秦硯怔了怔,隨後眸中閃過一絲難以抑制的欣喜,聽話地靠在了椅背上面。

蘇玉為秦硯擦完汗,重新坐回到他身邊的位置上,卻一直面無表情默不作聲,不知在思索著什麽。

“我與太後是有很深的交情。”秦硯仔細觀察著蘇玉的表情,見蘇玉眉頭微蹙,慌忙解釋道,“但那交情無關情愛,當初我讓你如此認為,只是想在一切還能挽回時,與蘇家在明面上徹徹底底斷絕了幹系,加之眾所周知我是太後的心腹,便可以讓外人以為蘇家已經失了聖寵。”

“還能挽回時?是什麽意思?”

“先帝。”秦硯道,“先帝駕崩與睢陽王有關。”

蘇玉面露震驚之色:“你的意思是說,早在先帝還在時,睢陽王便有謀反的意圖?”

秦硯點頭:“當時所有人都疏於防備,才讓睢陽王趁虛而入。好在那時胡國犯境,睢陽王亦遭受重創,否則如今的皇位怕是已經易主了。我與太後商議,皆認為不能再給睢陽王修生養息的時間,可奈何實在找不到任何睢陽王謀反的佐證主動出兵,是以便在睢陽王的局中再布一局,將蘇家從朝局中剔除出去,讓睢陽王以為皇室式微,僅剩蕭山軍追隨左右,主動起兵造反。”

“為何是蘇家?”蘇玉神色冷凝,“雖然蘇家軍軍力確實不如蕭山軍,可當時你我已是夫妻,你的任何決定,蘇家定然會鼎力支持,難道在你與太後看來,蘇家便是如此難以托付信任?”

“並不是。”秦硯忍著疼痛向前湊了湊,緊握住蘇玉的手,“你便是出自將門蘇家,我又怎能不信任你?可當時情形險惡,誰都不知下一步是生局還是死局。如果我冒然將蘇家拉入此局,最終卻棋差一招,豈不是要讓你也隨我一起葬送在其中?當初我與你成親之時說過要呵護你一生一世,卻不能自私到連你與蘇家上下的性命也拖累進去。”

蘇玉神色觸動,張了張口,喉嚨卻確實被什麽堵住了似的,停頓了很久,才張口問道:“如此大的決定,為何卻連半句原因都不告訴我?我當初不是沒有問過你,你卻執意隱瞞下去,不是不信任我,那又是什麽?”

秦硯神色一凝,低聲問道:“若是我說與了你,你可會將我們的過往放下,與我和離?”

蘇玉合了合眼,只覺得秦硯這一句問話讓人無端無法回答,一面是整個蘇家未蔔的前途,另一面是孤零零立在懸崖上連回頭之路都沒有的秦硯。蘇玉的手顫了顫,心口也悶得酸澀發疼,而臉頰上突如其來的溫熱將她倏然拉回到現實中。

“別想了。”秦硯輕輕撫著她的面頰,那雙漆黑如淵的眸子閃過一絲後悔與心疼之色,“那個問題本就是我的胡話,你不要再想了。”

蘇玉張了張口,聲音嘶啞道:“既然你當初已經下定了決心,如今為何又要將它告訴我,一直瞞著對你我來說豈不是更好?”

“蘇少將軍今日已經猜到了。”秦硯在桌下的手愈發按緊了腹部的傷處,後背的衣裳已被冷汗打濕,胸口憋悶著的一陣嗆咳直想往上竄,秦硯極力將它壓制下去,用平穩而緩慢的語調繼續道,“太後在內戰即刻爆發的關鍵時刻下旨讓蘇家繼續駐守邊關,既然不是因為不信任蘇家,必然是為了袒護蘇家,這一點因為前一陣子太後對於蘇家的刻意打壓,你沒有想到,可蘇少將軍卻因為……”

秦硯說到此處,將太後對於蘇逍的感情掠過不提,繼續道:“可畢竟此決定蘇老將軍都點頭同意,蘇少將軍應該是從中看出了端倪,這才繞過了蘇老將軍,直接入宮去覲見太後。”

“大哥他竟然……”蘇玉頓了頓,“原來一直是我當局者迷。”

秦硯搖頭:“你只是不知道內情。”

蘇玉沈默。

“你可會原諒我?”秦硯的手因為脫力不受控制地從蘇玉的面龐緩緩滑下,腦中也混沌成一團,變得昏昏沈沈起來,“聽了這些解釋,你可不可以原諒我?”

蘇玉面帶疑惑地攥住了秦硯下垂的手,再擡頭看向他時,張開嘴說了句什麽,秦硯此刻卻已經耳內嗡嗡作響,就連視線也模糊了起來。

為了聽清楚蘇玉到底說的是什麽,秦硯狠狠晃了晃腦袋,可這一晃似是掙斷了他一直緊繃的最後一根弦,勉強維持不讓蘇玉擔心的偽裝驀然間破碎成細碎的浮沫,憋悶的胸口的那陣嗆咳終於突破重重阻礙而出。

秦硯拼盡最後一抹意識從蘇玉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右手,匆忙間捂住嘴唇,只覺得一抹猩紅順著指縫留出,用模糊不清的視線一眼望去看起來異常怵目驚心。

“秦大人!”蘇玉站起,將他向側旁倒的身體牢牢扶住,面色是從未有過的惶急。看到秦硯漸漸合上的眼簾,蘇玉的心跟著一墜,驚慌失措低呼道,“秦硯!”

這一聲“秦硯”,音調都在發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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